Arsene007

 

 

将指针倒转，还能回到那时吗？

 

 

1.

 

 

玟星推开玻璃门，各式人偶用钢丝吊着挂满墙面，昏暗的工作室看着有些阴森。

 

「听说妳可以让死人复活？」

 

「唔~过世的人只能放在心中缅怀。」

 

伴随慵懒语调，趴着午睡的人儿起身戴上细框眼睛，按下台灯开关，金黄色灯光洒在工作台。

 

技师身穿围裙，米色布料上头沾着污渍，空气中飘散淡薄的齿轮油味。

 

玟星靠近想看清那张掩盖在阴影底下的脸。

 

自从Neo 过世她就没正眼看过人，不是她不想，而是活人有神的双瞳令她害怕会不由自主避开，唯独这人……身上散出熟悉的气息。

 

「我曾见过妳吗？」

 

「也许在梦中见过，我不知道。」女人走到书架旁翻出铁盒，两只手抚过生锈锁头。

 

 

「……嗯，抱歉。」

 

「为什么道歉？」听到这回应，女人放下铁盒，两只手垂在身侧看似无力。

 

「妳刚在休息我好像吵到妳？」想来这人大概有起床气，玟星判断是开店时间未到，所以惹怒女人。

 

「哦~没事，我每天都在等人吵醒我，习惯了。」

 

「……」

玟星摸不透她是开完笑还是真这么想。

 

「回到正题，妳有想修复的物品吗？」

 

「我……我不确定……」

 

「哦~怎么说？」听到模棱两可的答案，女人也不催促，静静往返工作台旁收拾器械。

 

没受到女人瞩目以至于玟星有时间专心思考，「我想要见一个人……」

 

「她是什么样的人？」

 

从西装口袋抽出手机，相簿里放满与Neo的合照，「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。」交手机到女人手中时终于看到阴影底下的面容，饱满唇、八字眉、温润黄光勾勒脸部线条。

 

「没有什么能取代妳心中那位……我无法接受委托。」

 

玟星接回手机，不解……

 

女人只看几张照片怎就能轻率拒绝，郁闷感蔓延胸口，然后身体受到限制不得不退出店面。

 

她等Neo 好久好久，不差这几天。

 

「我会再来的。」

 

自从Neo 过世她的时间就禁止不前。

 

 

连两周，玟星守在店门口从早到晚，不畏风吹雨淋。

好在时间没有白费。

 

第十五日，女人终于正眼看她。

 

「进来~」声音冷漠，没有起伏。

 

进到店里看得出女人准备打烊。

 

「有想清楚吗？人工智慧确实能模仿人类思维模式但有其极限，如果是慰藉那我还帮得上忙。」

 

「想要机器人可以……前提是妳得答应我别把机器人当成真人。」

 

玟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，她不过是想好好道别，没有要与机器人过一生的打算。

 

 

 

双方达成共识后建置工程开始。

 

【喀嚓~哐—哐—】

 

女人制造零件时，玟星就坐在旁边看，像观赏艺术家雕塑。

 

半月弧度草稿，刀锋刻画出与Neo神似的五官。

 

「我该怎么称呼妳？」

 

「金容仙。」

 

「容~」

 

「嗬……呃…」

精确下刀的手不小心失控，锐利刀尖划破金容仙扶着面罩的手指。

 

玟星想上前察看却被爆气的技师赶出店外。她不知刚才说错什么……站在门口想着金容仙会不会又不帮自己制作机器人。

 

 

不过隔天依旧，技师允许她旁观，没有提及昨日。

 

「妳的手……」

 

金容仙戴着手套，玟星看不到伤口，无法得知她受伤的严重度。

 

「只是皮肉伤，没有大碍。」

手拿砂纸磨去边缘菱角的技师板着脸机械似应对。

 

「哦~要小心啊~女孩子做这工作很辛苦吧！」

 

「嗯……」

 

见金容仙爱理不理，玟星恢复沉默观察技师修整机器的态样。

 

松开螺丝替换腿部零件，换成金属制内芯才足以支撑沉重的上半身。

「唉~」俯身调整时勾到绑带，束好的围裙松开，拿着扳手的技师无奈叹气，现在这姿势要想重新绑可不容易。

 

「让我来吧~」玟星站起走到金容仙身后替她重新绑好。

 

动作灵活的技师宛如雕像，一动也不动。

「谢谢。」直到回座才松口气。

 

真是个怪女人……

玟星搞不懂她的反应，只是绑个带子有必要这么警戒吗？

 

 

两人相处，从早晨到夜晚，日复一日。

 

「机械制造得好后续保养也容易，普通型号给的保固期限是5年。」

 

Neo外型成功塑造出来，修饰良好的机身涂上颜料、黏上仿肌肤材质，唯独双眼少了少女应有的蓬勃生气。

 

文星伊抱住Neo机器人，激动得想哭，却掉不出半滴眼泪。

 

 

金容仙悄然离去留她独自和没有灵魂的机器人对话。

 

 

3.

 

 

「把基本资料输入，并提供声波……」

 

人工智慧导入机器人内部的电脑后，便能重现过世者活着时的神态、语调、习惯，那程度近乎真人。

 

一周、两周、三周。

所有资料分析完毕只差传输，然而玟星后悔了。

「可以废弃人工智能吗？」在传输的前一刻她想放弃。

 

「我们都花这么多心力了，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呢？」

 

「机器终归不是她啊~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，已经够了。」

 

「哦~但资料显示人工智能与真人差别微乎其微。」

 

「问题是我不可能爱上机器人！」

 

「妳是怕自己会爱上机械，才打算停止，不是吗？」

 

「……」玟星无法反驳。

 

「人工智能和人类很像，废弃意味着我们必须杀掉她。妳的爱人会再度死去……」

 

 

「不！」一时情绪激动，玟星不适晕倒。

 

忘记技师在耳边说了哪些内容。

 

总之后来金容仙同意把人工智能导入机器人，但存放于地下室预计永远关机。

 

 

 

玟星亲手断绝念想后，像个空壳整日呆坐在工作室。

 

「有空发呆不如帮我分类零件。」

 

走出忧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焦点。

玟星成为金容仙得力助手，陪同她接待下一个、下下个同样痛失爱人的客户。

 

 

「过世的人只能放在心中缅怀。」这句话重复出现。

 

听而固执己见者。有些中途放弃、有些最终不甚满意。

 

「她不是这样的人~」

「因为你不相信机器人，自然它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。」

「她以前……」

 

玟星发现金容仙不单是技师，某方面还担任客人的心灵导师，耐心开导他人时散出的人格魅力逐步吸引着自己。

 

 

4.

 

 

某个夜晚，操作锯齿时出了差错，技师左手腕被截去。

 

没有飞溅而出的鲜血。

 

「妳……」看着金属断裂面，玟星不敢置信。

长久相处的人类居然是机器人……它为什么要骗自己……

 

金容仙面色平淡，从容的取出器械修理断肢。

「觉得恶心吗？」手上动作着，双眼却没离开过玟星。

 

「不知道。」不知何时开始淡忘Neo，脑中更多出现的是金容仙。

这种心情不复杂但很难说明。

 

「那就继续待着吧~等到妳讨厌我再离开也不迟~」

 

抬头，技师微笑着，那笑容透出无奈，令玟星心疼。

 

「我不会离开。」因为我喜欢妳。

 

「哈~那真是太好了……有妳在，这下订单不会延误啦~」

 

明明是喜悦的事为何它神情哀恸？

玟星摸不着头绪。

 

此外，对金容仙睡午觉这事亦无法理解，机器人不需要休息，何必刻意关门午休。

 

「因为我希望能像个人类生活，哈哈哈~」

 

听到回答后玟星从此不再过问那些无意之举，吃饭、上厕所、洗澡，都不是她该干涉的。既然她希望作为人类生活，便把她当成普通人类，为她庆生，特定节日准备惊喜，偶尔拥抱、亲吻。

 

玟星以为幸福生活会这样持续下去，怎知天意造化弄人。

 

 

【嗡、嗡、嗡、嗡】警铃大响。

 

深夜，发生地震。

 

剧烈晃动吓得玟星抱住旁边的金容仙，情急之下忘记她是机器人的事实整个人护在她上方。

 

墙壁坍塌碎石块砸下。

 

「呼~没受伤吧？」

 

「星伊……妳的身体……」

 

「嗯，地震很快就会停的。」

 

「抱歉。」

 

「不用道歉啦~我不是还活着吗？」

 

地震过后拍掉身上的碎石，奇异的事发生了，玟星低头，膝盖以下空荡荡的，只剩断裂裸露的电线，而枕边人被玻璃刺伤的右手冒出鲜血。

 

 

5.

 

 

「对不起。」

 

对不起我制造了妳。

 

「原来……我才是机器？……容仙xi！我到底是谁？为什么捉弄我……」事实冲击人工智能玟星，把她推入深渊。

 

「妳是玟星，我的恋人。」看着相处近半年的机器人，金容仙说到。

 

脑袋搜索两人过去的相处，玟星察觉自身只是某人的替代品，那人无非是地震时她脱口而出的星伊。

「我早该发现……妳不爱我……」想到金容仙爱的不是自己，就痛苦想死。

 

 

「我爱的人是妳，真的。」

 

 

「不……在妳心里谁也无法代替她。」

文星伊有多爱金容仙，玟星受到的伤害就有多大，她复制了文星伊的深情但没有获得同等回报。

 

遗传自文星伊的人格与其生存本能产生冲突。

 

「切拜，不要离开。」

 

「来不及了。容，我控制不……」玟星跪着，悲怆欲绝，她想活下去但自杀系统启动。

 

人工智慧快速崩解，高端机制使得系统得以快速删除记忆体，它毁去所有关于金容仙的资讯，迫使玟星变成一张白纸。

 

「(恢复原厂设定，强制关机)」机械声从Robot口中传出，冰冷刺骨。

 

金容仙抱着Robot。

想起车祸时爱人倒卧血泊的模样，几滴眼泪滑落。

「星……」

这是第几次呢？每次都是同样的结局。

 

 

 

3年前文星伊出车祸，历经抢救后宣告不治。

金容仙害怕忘记恋人，没日没夜的工作想造出与逝者相当的机器人，甚至精神不济遭机械割断左前臂。

Robot玟星是在她包着绷带的情况下制造出来的。

 

设计好初遇的剧情并启动，利用相处过程发展恋情，然而每任玟星在发现自身是机器人后都选择自杀，没有例外。原因无他，金容仙只把玟星当替代品，永远不可能爱上玟星的事实引导人工智能走向毁灭。

透过人工智能玟星的消逝，金容仙能感受到文星伊活着时对她有多执着，故重复着实验不停歇。

 

 

 

地下室堆置八台相同外型的Neo机器人，上头布满灰尘。

 

「很快就会有新同伴。」

技师关上仓库门。

 

 

让我们重新来过。

 

算算时间差不多，虽袖口沾着污渍，但时间不足以换干净衣裳，金容仙提前趴下装睡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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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推开玻璃门。

 

「听说妳可以让死人复活？」

 

「唔~过世的人只能放在心中缅怀。」